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烈,刚一过海南岛温度就猛然间升了上来,在广州还需要穿棉袄,到这里就不得不脱下来换上单薄的衣服。
朱慈烺四仰八叉的躺在甲板的竹椅上,百无聊赖的看着蓝天,刚开始看海的兴奋感全没有了,四周不是碧蓝的海水就是一样航行的海船就连一只鸟都没有,偶尔一群露出海面的鱼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说实话,他对演习的结果并不满意,按照结果伤亡居然达到二千余人还有二十艘以上的战船严重受损。他一度想等购买的四艘战舰到货后再出发,可又怕暴露身份并且水师也没时间去熟悉新战舰,只能按照原计划用自有的船只。战前军演、计划都做足了,其他的就交给老天爷了。
再说时间也不等人,明年四月正是青黄不接时,要是没有足够的粮草,北伐只能停留在纸面上。总不能去江西、湖南劫掠民粮充当军粮吧。那样的话还不如顶着伤亡去抢呢。
朱慈烺别的不缺就是缺足够的威信,不趁李自成战败收拢他的余部再打个胜仗竖立起威信,以后很难有机会了。
大事自有上面做主,下面的小人物只做好准备厮杀。郑芝龙的手下各种各样,有大明人、倭国人甚至连黑人也有。自从朱慈烺说用倭国人当炮灰,郑芝龙回去就调了一千倭国浪人到舰队里供太子使用。
在一艘船的船舱里,里面挤满了人。由于航行枯燥,平时的话题也说了许多遍,如今说起来也没了新鲜感,很多人不是闭目养神就是在保养装备。
渡边次郎就在借着昏暗的光保养自己的装备,一柄武士刀是家传的,一柄腰刀是下发的。由于安南人善用竹枪,武士刀这种比较脆的东西就不顶用,上边就发了腰刀作为此次的主战武器。
渡边是后世日本常见的姓氏,如今的日本基本没有姓。渡边次郎原本是熊本内地一个小家族的武士,姓也是在那个家族得的。后来那个家族活不下去了就偷偷带着武士们下海干些营生。第一次下海没什么经验,一阵大风就把船给吹翻了。渡边次郎命大漂流到长崎从而变成了浪人。恰好郑芝龙在平户招募人手,他就前往加入了郑家的商队。
甲板上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渡边被吓了一跳,用来保养武器的油也因此漏出很多。作为这艘船上战士的首领,他绝不允许这种无礼的事发生,大明皇太子就在不远处的船上。
“混蛋,他们在鬼叫什么?要是吵到了贵人,我一定将他们的腹部切开扔到海里喂鲨鱼!”
“渡边,你着相了,要戒怒戒嗔。人若一味见人不是,则到处可憎,终日落嗔。他们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如今行驶在大海之上终日枯燥,你也不要太刻薄了。”
说话的人叫竹太郎没有姓,长得人高马大(当然是在倭人中)。他原本是一座寺庙的僧兵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跑了出来落草为寇。渡边次郎非常讨厌他,因为这家伙满嘴的佛曰僧说,真当强盗窝是寺庙了。
倭国人是很少有姓,特别是平民,只有部分武士、大商人、大地主才有,甚至连倭王也没有姓氏。那时候大部分日本人都叫大郎、次郎、三郎,兵卫、卫门等,大街上一叫回头的很多。所以渐渐开始以职位称呼人,比如大商人高桥家的佣人就叫“高桥的佣人,看守大桥的就叫守大桥的人。
这种情况一直到明治维新,政府下令每个人必须有姓,于是很多百姓就问政府的工作人员自己应该姓什么,工作人员就会问他住在哪,比如家靠着山就叫山口或山下,家门前有棵松树就叫松下。中国流传的关于日本人姓氏的小段子只是一种调侃并不是真实情况。
渡边刚想反驳,舱门猛然间被拉开了。渡边回头一看,顿时怒火腾腾的往上蹭,开门的是他讨厌的另外一个家伙。他叫长崎的货郎,顾名思义他来自长崎,还是个货郎。渡边之所以讨厌他,是因为这家伙根本不干正事,身为海盗居然不敢杀人抢劫,只会在后面捡一些战利品又或者做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推销给同伙。他简直是海盗界的耻辱。
”渡边君,你还不知道吧?从别的船上传来消息……”
渡边讨厌他的第二个原因就是这家伙十分嘴碎而且特别喜欢打听事情。如果是正事又或者什么情报,渡边也就忍了。可这家伙特别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比如谁的屁股上起痱子了,谁偷偷打飞……谁喜欢穿女……总之是哪种比较羞耻就喜欢打听哪种,不但打听还喜欢到处乱传。
“长崎的货郎,你要是给我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发誓一定会把你的舌头割掉扔到海里。”渡边用手摩擦着刀刃狠狠的说道。
“渡边君,这次是正事。我听说皇太子殿下准备在这战役之后择取战功卓越的人入大明籍……”
“你说什么……”一声怒吼瞬间把正个舱室激动的声音压了下去,竹太郎三两步走到门口把长崎的货郎提了起来。他根本不管那些被他踩的吱哇乱叫的家伙。
“佛曰戒贪。”渡边压住心中的激动不忘了讽刺竹太郎一句。
“让佛去死。”竹太郎怒瞪双眼,转头说道,”你再说一遍。“
长崎的货郎结结巴巴的道:“这次战役立大功的人……能……入大明籍。”
竹太郎放下他,仰天大笑。大明籍,天朝上国啊,多少倭国人的梦想。笑过后他转头对渡边道:“负责炸城门的好像是左卫门那小子的人?”
渡边点点头,“咱们和一郎他们负责清理海边的烽火台。左卫门负责游过护城河炸城门,其他人跟另一个船队走。”
竹太郎皱着眉头道:“第一波攻城的是大明人,咱们抢不过。但炸城门的任务可以抢一抢。要是安南的猴子抵挡不住,咱们也能趁机跟随第一波入城攻内城。要是咱们……”
“那个……还有个消息……”长崎的货郎压抑住兴奋手舞足蹈的想说话。
渡边次郎和竹太郎转头恶狠狠的看着他齐声道:“有话快说。”
“我听说,大明的皇太子派老一官大人去日本求娶征夷大将军的女儿……”郑芝龙原名叫郑一官,倭国人都叫他老一官。
如果刚才的消息只是让船舱的人激动一下,这个消息则像一颗炸弹在心头炸过一样,所有人瞬间都齐齐看向长崎的货郎。
长崎的货郎小声说道:“外面流传德川家的女儿要是到了大明会选择熟悉大明的武士作为家臣……”
所有人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德川家女儿的家臣……和能入大明籍比起来这个消息更加让人兴奋。没有人怀疑德川家会不同意大明皇太子的求亲。
渡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飞黄腾达四个大字在脑门不断的飘过。
诡异的安静过后,竹太郎摇摇头道:“不可能,德川家不会不派家臣跟随……”
渡边的眼睛立即黯淡下来,随即又想起什么似得飞快的走出船舱找书记官去了。
旗舰上,郑成功拿着一摞请战书无语的看着太子。半晌才叹口气说道:“殿下的手段还真让人大开眼界。臣还说出征前殿下为何不鼓舞一下士气。这会还哪用鼓舞,血书都送过来了。”
“劳力者治人,劳心者治于人。鼓舞士气不一定非要大张旗鼓,无息间一记响雷会有更好的效果。人所求的是什么?名利而已。白杆兵和狼兵希望的是什么?他们背井离乡作战,随时都可能埋骨他乡。娶妻生子是他们唯一的愿望。广州的平民可能看不起这些出身土司的人,可那些才上籍的贱人呢?再加上劫掠一些女子也足够了。如此一来他们士气也就提起来了。倭国的武士们呢?一个大明籍,一个家主就是他们人生的希望。他们大部分都是浪人出身,没有家主的日子他们都受够了。指给他们一个家主,他们就会全力以赴。德川家或者说大明皇室的武士……嘿嘿,他们不拼命才怪。”朱慈烺若无其事的说道。
出发前激发士气只会在枯燥的航行中消磨殆尽,今日刚刚好,明日将会达到顶峰,恰好攻击的时间就是明日晚上。
“大明皇家的侍卫,要是臣是普通的士卒,臣也会心动。御前侍卫啊……那是臣以前的梦想。”郑成功无限向往的说道。
“咱们的梦想是星辰大海,孤听汤若望说大地是圆的。还有未知的土地等着咱们去探索。要把眼光放长远些……孤在复我大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发展海军探索大地。冠军侯骑马走的太近了,要是用船的话应该比郑和更远。宣我国威……呵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会成了空话。”
郑成功慎重的说道:“殿下,国虽大,好战必亡。”
“你看建奴的八旗制度如何?”朱慈烺笑着在地图上划一个圈,“招募些倭国或者朝鲜人分成几旗去帮咱们打这片土地并按照战功分封,交给他们管理,咱们只派人管理他们,派去的人该封侯的封侯,该封王的封王。然后用这片土地的人和物资去打另一片土地,如此周而复始。不必动用咱们多少人力物力反而能得到很多钱粮……”
郑成功疑惑的说道:“要是派去的人尾大不掉造反呢?”
朱慈烺哈哈大笑道:“那原本是咱们的土地吗?是咱们亲自打下来的吗?都不是吧?丢了就丢了,有什么可惜的呢?反正也白得几年十几年钱粮。”
郑成功陷入深思,殿下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原本就不是咱们的东西,也就花费初始的钱粮,丢了好像也没什么可惜的。要是自己也能在海外封疆裂土……想想好像很激动啊。